趣談宋代茶文化:李清照與蘇軾用茶寫生活,而黃庭堅一生都在推廣茶文化。

宋代,隨著飲茶之風日益普及,文人士大夫階層以飲茶為榮、飲茶為樂,詠茶贊茶的作品也屢見不鮮,題材也豐富多彩,詠茶詩詞的悄然興起也給茶文化花園中增加了一朵瑰麗的奇葩。

『酒有酒令,茶也有茶令』,這是一個非常富有文化意義的創舉。

茶令流行於江南地區,飲茶時以一人令官,飲者皆聽其號令,令官出難題,要求人解答執行。

做不到者以茶為賞罰。

應該說,茶令最早出現在宋代,它是宋代興盛鬥茶的產物。

鬥茶的最初形式是二三個人聚集一起,煮水烹茶,對鬥品論長道短,決出品次。

隨著鬥茶之風遍及朝野,鬥茶由論水道茶變異出一種新的形式和內容,即『茶令』。

茶令的首創者當推女詞人李清照。

李清照與趙明誠結婚後,她協助丈夫編撰《金石錄》,收集了大量的金石文物和圖書。

在青州期間,他們夫婦詩詞唱和,悠閑自得,在『酒闌更喜團茶苦』的生活中,李清照獨創了一種中國特有的妙趣橫生的茶令。

李清照在為丈夫趙明誠所著《金石錄後序》中,記敘了她與趙明誠品茶行令以助學的趣事佳話,為了撰寫《金石錄》,她與趙明誠回到青州居住。

夫妻倆每得到一本好書,便共同校對,重新整理。

得到金石、書畫等文物,也一起把玩賞鑒。

在治學著文過程中,李清照對自己的強記博學頗為自負,於是忽發奇想,推行一種以考對方經中典故知識為主的茶令,贏者可以先飲茶一杯,輸者則後飲茶,與酒令之行大相徑庭。

李清照在《金石錄後序》中生動地記敘了她與丈夫趙明誠舉行茶令的事情:

『餘性偶強記,每飯罷,坐歸來堂烹茶,指堆積書史,言某事在某書、某卷、第幾葉、第幾行,以中否角勝負,為飲茶先後。

中即舉杯大笑,至茶傾覆懷中,反不得飲而起』

兩人每次吃完飯,坐於『歸來堂』中,烹好茶,然後一人指著成堆的書籍,要對方說出某一典故出自哪本書的第幾卷、第幾頁甚至第幾行,以是否說中來決勝負,並確定誰先飲茶。

兩人在行茶令中,常常是李清照獲勝。

有一次李清照贏得茶令後,她舉杯大笑,結果得意忘形,直接打翻了茶杯,一滿杯茶傾覆在懷裡,非但沒喝到茶,還將茶水灑在衣裙上。

李清照與趙明誠品茶的情形雖然讓人啼笑皆非,但這種茶令遊戲非常具有文人間的雅趣,也可見他們夫妻二人和諧美滿的婚姻生活,以及他們在婚姻生活中的一些甜蜜、溫馨、浪漫的細節。

宋人飲茶的一個顯著特點,便是更講究『茶道』,飲茶不僅僅為品味解渴,而是演變出諸如樸素、廉潔、寧靜、清雅、淡泊、無欲、無爭等意義來。

宋代文人追求的素雅清韻的風尚,使茶的這種特定的精神內涵得以約定俗成。

在宋代茶文化的演變過程中,蘇軾可以說是主要的推波助瀾者。

蘇軾一生仕宦沉浮,但卻一生嗜茶,他的一生就像水中沉浮的茶葉一樣。

他寫詩作文要喝茶,睡前睡起要喝茶,夜晚辦事要喝茶,還熱心於采茶、制茶、烹茶、點茶的鉆研,甚至對茶具、烹茶之水和烹茶之火也特有研究。

對茶的理解,並不僅僅是品其味,而是升華至品其理,這是蘇軾的不同凡響之處,也是他對茶文化的突出貢獻。

蘇軾因為既愛飲茶,又擅書法,所以有一天司馬光便問他說:『茶越白越好,墨越黑越好:茶越重越好,墨卻是越輕越好:茶越新越好,墨則是越陳越好。

人們對這兩者的追求恰恰相反,而您為什麼卻會同時喜好這兩樣東西?

這是一個非常難回答的問題。

但蘇軾並沒有被這種有意的『刁難』所難住,隻見他淡淡一笑說:上好之茶與妙品之墨都有令人陶醉的香氣,這是它們所共有的一種品德。

兩者都很堅實,這可以說是一種節操。

打個比方,賢人和君子可能一個長得皮膚黝黑,一個長得白皙一個漂亮,一個貌醜,但是他們的品德和節操卻是一致的。

短短一席語,讓司馬光欽佩不已。

在蘇軾眼裡,茶和墨都有一種相同的哲理和道德內涵,品茶與讀書最終是對人的品行道德的一種修煉。

就茶而言,這就是『茶道』所追求的一種境界。

蘇軾在黃州期間,甚至親自種過茶。

他在東坡這塊土地上親自耕種,還在這塊地上種上了茶。

雖然長出的茶葉很少,但少勝於無,蘇軾憑借自己種出來的茶葉聊以自慰,怡然自得,於是寫下了《種茶》一詩。

詩中有『千團輸大官,百餅銜私鬥。

何如此一啜,有味出吾囿』的句子,從中不難看出,詩人在這裡已然忘卻了生活的艱辛與不易,沉醉在品嘗自己種出來的新茶的喜悅中。

在海南儋州時期,蘇軾以煎茶品飲的方式,尋找到了生活的真諦,他用飲茶的方式來滋潤飽受創傷的心靈。

詩人不懼身體年邁,偏要到清深江水中取活水,並親自生火烹茶。

看那白乳茶湯翻滾,猶如聽到松風和鳴,再飲上三碗茶湯,詩情橫溢,久久不能入睡,於是他寫下了《汲江煎茶》:

活水還須活火烹,自臨釣石取深清。

大瓢貯月歸春甕,小勺分江入夜瓶。

雪乳已翻煎處腳,松風忽作瀉時聲。

枯腸未易禁三碗,坐聽荒城長短更。

這首詩寫得很有氣魄,充分體現了作者浪漫之思,豪放之情,瑰麗之想。

大瓢能貯月,小勺可分江,如此橫溢的才思,竟從一位屢遭貶謫的詩人心中流瀉而出,那詩意是何等的超凡脫俗。

難怪南宋的胡仔會驚嘆道:『此詩奇甚,道盡烹茶之妙』

說到宋代的茶文化,有一個人不得不提,他就是黃庭堅。

黃庭堅,字魯直,號山谷道人,是北宋著名詩人與書法家。

他曾向蘇軾習藝,與張耒、晁補之、秦觀同列『蘇門四學士』,詩文著稱於當世,影響很大,被奉為江西詩派的開山鼻祖。

黃庭堅和蘇軾一樣,酷愛飲茶,寫過許多詠茶詩。

黃庭堅出生在江西分寧《今修水》縣高城鄉雙井村。

這裡是有名的茶鄉,出產的雙井茶形如 鳳爪,芽葉肥壯,白毫特多,品質獨特,是他從小就喜歡的茶葉。

從孩提到成人,從入學到入仕,家鄉的茶伴隨著他一路走去。

茶的淡泊、雅致、寧靜、和諧、已融進他的靈魂。

所以他崇尚茶葉,極力將家鄉茶推向社會。

黃庭堅的父親黃庶曾寫下《雙井茶》一詩,熱情洋溢地贊美了家鄉的雙井茶:

雙井名入天下耳,建溪春色無光輝。

舊聞雙井團茶美,不到洪都領絕佳。

雙井茶細者有白毛,狀如銀須,色碧味雋故又有『白茶』『龍須』『雲腴』『鳳爪』『雪芽』等佳譽,名噪天下,遂為貢茶。

但雙井茶的揚名,還得力於這位從家鄉走出來的大文豪黃庭堅。

在黃庶的竭力推薦下,雙井茶終於受到朝野士大夫和文人們的青睞,最後還被列入朝廷的貢茶,奉為極品,盛極一時。

家鄉有好茶,家人好品茶。

黃庭堅從小就愛上了飲茶,在其早時就以『分寧茶客』名聞鄉裡。

黃庭堅之所以會有這樣一個名號,與他對茶的嗜好是分不開的。

話說當時的宰相富弼聽說黃庭堅多才多藝,詩文、書法樣樣出類拔萃,於是很想與他一會。

終於,有一天兩人相見相識了。

可能由於個人愛好方面的差異,又或許是黃庭堅其貌不揚,富弼見到他後並不喜歡,兩人不歡而散。

當別人問起黃庭堅是怎樣的一個人時,富弼卻說:『我還以為這黃某如何了得,原來不過是分寧的一茶客罷了!』

在富弼眼裡,才華出眾的黃庭堅僅僅是一個愛好茶飲的茶客而已,其他方面也沒啥突出的。

可見,富弼所贈的這個『分寧茶客』的雅號,分明就帶有一絲諷喻的味道,當然,這也從另一側面反襯了黃庭堅的茶癡形象。

時至今日,黃庭堅這一『茶客』的名號,卻是很值得為之大書一筆的。

黃庭堅以茶代酒二十年,堪稱是茶人佳話。

三十八歲那年,他因身體不佳曾決心戒酒,寫下《發願文》,卻對茶情有獨鐘。

晚年因病魔纏身已不能飲酒了,也仍然愛著茶,保持著那份深厚、真切的茶情。

黃庭堅一生與茶為伴,茶自然也會進入他的創作視野。

而詞這一文學樣式在經過蘇軾等人對詞境的開拓以後,也具備了描摹刻畫日常生活的能力,無意不可入,無事不可言。

在此基礎上黃庭堅也創作出了眾多的茶詞。

在黃庭堅的筆下,摘茶、碾茶、煎水、品茶以及詠贊茶的功效的詞作比比皆是,他的茶詞滲透著一位品茶高手所追求的茶藝和茶道,從而成為宋代茶詞藝術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。

黃庭堅的茶詞具有清新流麗、恬淡雅致之美,這與人們腦海中黃庭堅慣用口語、大寫俗詞的刻板印象迥然不同。

黃庭堅的茶詞之所以具有清新流麗的風格,一個顯著的特征在於他擅長將風土人情納入詞境的創作,如他的《踏莎行·茶詞》:

畫鼓催春,蠻歌走餉。

火前一焙爭春長。

低株摘盡到高株,高株別是閩溪樣。

碾破春風,香凝午帳。

銀瓶雪滾翻成浪。

今宵無睡酒醒時,摩圍影在秋江上。

這首茶詞是黃庭堅在黔州所作,他在這首詞中生動地描寫了黔州的地方風土人情:伴隨著隆隆的畫鼓聲響,春日的晴光拂過大地,又到了農忙采茶之時,人們唱著歡快的民歌,在田野間辛勤勞作。

他們要在清明節之前將茶葉采摘完畢,因為這時正是采摘的最佳時節。

詞中所使用的意象清新自然,帶有深厚的鄉土風味。

黃庭堅擅長通過巧妙的聯想、形象的比喻,來對整個烹泉煮茗的過程進行生動的刻畫。

如《看花回·茶詞》:

夜永蘭堂醺飲,半倚頹玉。

爛熳墜鈿墮履,是醉時風景,花暗燭殘,歡意未闌,舞燕歌珠成斷續。

催茗飲、旋煮寒泉,露井瓶竇響飛瀑。

纖指緩、連環動觸。

漸泛起、滿甌銀粟。

香引春風在手,似粵嶺閩溪,初采盈掬。

暗想當時,探春連雲尋篁竹。

怎歸得,鬢將老,付與杯中綠。

茶湯從壺具中傾瀉而出,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,流水沖撞杯壁,詞人以飛瀑作比,使得茶湯圓潤而不乏力度的流動軌跡如在目前,飛湍瀑流般的聲響如在耳畔。

『飛瀑』一詞,同時著眼於視覺與聽覺,可謂曲盡其妙,將煎茶時的瞬間的動態美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,也可以說,『飛瀑』一詞直接寫出了煎茶的靈魂。

烹泉煮茗時,茶湯的表面往往有白沫漂浮,稱之為茶乳。

陸羽在《茶經》中記載:『凡酌置諸碗,令沫餑均,沫餑,湯之華也』由於這些浮沫是由一個一個的細小氣泡聚集而成,所以黃庭堅匠心獨運地將它比喻為『銀粟』,如此一來,茶乳晶瑩剔透的質感也就躍然紙上了。

在這首詞中,黃庭堅還以『春風』喻茶,茶是迎著春天的和風細雨長成的,當淡淡的茶香撲鼻而來,自然使人喚起那份融融春日的記憶。

以春風喻茶,是化抽象為具體,看似毫不相關的兩件事情,但經過詞人『脫胎換骨』『點鐵成金』的藝術手法的運用,春風意象便具有了某種象征意義。

這正像黃庭堅的另一句名言『桃李春風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燈』中寫得那樣,茶對於飲茶之人來說具有了如沐春風的感覺。

隻有真正愛茶的人,隻有愛茶愛得真切,才能想象出如此貼切的比喻來,才能凝練出如此美妙絕倫的詞句來。

比喻是黃庭堅茶詞最為顯著的一個特征,不僅展現了詞人細致入微的觀察力,別開生面的聯想力,更顯示出詞人高超的語言表現力。

可以說,黃庭堅是歷史上真正大力創作茶詞的詞人之一,他的詞作中既包括介紹茶的生產和煎煮過程的詠茶詞,又包括由茶元素裝點起來的體現宋代文人生活的茶文化全景圖,可以稱得上是宋代文人對茶進行描摹的最成功的實踐者了。

詩詞因茶而詩興更濃,茶因詩詞而茶名愈遠。

文人愛茶多是被茶『寧靜以致遠,淡泊以明志』的風骨深深吸引。

中國文人和茶結下了不解之緣,在他們眼中,茶不是媚俗的香茗,而是飲中君子的茶、沁人心脾的茶、暗香浮動的茶、潤物無聲的茶。

我是小話詩詞,讓我們攜手走進宋代的一首首詠茶詩詞中,體味宋代獨具特色的茶文化,並一起領略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