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壺老白茶
李風玲
周末。
深秋。
下午。
伏案疾書，忽然就覺得喉嚨幹，於是起身泡茶。
剛鋪下茶席，書房裡的兒子走過來說：『媽，今天我來泡』暑假的時候，兒子去小城的茶館學了評茶，期間頗有心得，卻一直沒有小試身手的機會。
今天，應是恰逢其時了吧。
老公在廚房裡，聽說我們娘倆要泡茶，探出頭來說：『等我調好了餡兒，和好了面兒，陪你們娘倆同飲』
所以，很難得，這樣的一個下午，大家都在。
茶席是我鋪好的。
古老的夏佈，深沉的木蘭色，在桌上一鋪，周遭的空氣立即安靜了三分。
我問正在燒水的兒子：『這次咱飲什麼茶？
』
兒子毫不猶豫地說：『老白茶！』
我笑了，我們全家都鐘愛老白茶。
茶器取出，水也適時地開了。
兒子先是用開水將茶器一一燙過，然後用茶夾夾了杯子，放到各自的面前。
此時的老公也從廚房走出，他在茶桌前坐定，笑吟吟地看著兒子的動作道：『呀，還挺像樣兒的嘛！』
兒子笑而不語，他在用心地泡這一壺茶。
他用茶夾從圓形的茶盒裡取了適量的茶，放在茶則裡醒著。
茶則是一片墨綠色的『葉子』，它與今天的老白茶，恰是相合的氣質。
兒子撥茶入壺，註入熱水，卻又迅速地將茶湯倒入茶洗之中。
老公一向勤儉持家，看著倒掉了的茶水：『不洗不行嗎？
』
兒子道：『老師說了，泡茶須嚴謹，少一步都不行』
醒過，洗過，再泡過。
兒子將茶濾入公道杯，濾出了一盞清亮亮的黃。
然後再手執公道，將這泡出的第一杯茶，斟給了他左前方的爸爸。
他說：『老師教過，左為上』
先斟給爸爸，再斟給媽媽。
兒子最後，才斟給自己。
端杯，聞香。
房間裡飄散著，淡淡的蕉香。
對，就是蕉香！我終於為這第一泡老白茶，找到了最為貼切的比擬。
兒子續了第二泡。
這次是老公端杯，頷首輕嗅，然後吐出一句：『我倒覺得，這第二泡，更像是稻香』稻香，好描摹！兒子覺得有田野裡的味道，我也在一旁笑曰：『稻香，好！符合你爸爸一介農夫的氣質！』一向質樸的老公，是如此單純地熱愛著土地。
他在工作之餘，還在老家種了小麥和玉米。
初夏收麥子，入秋收玉米。
三百六十行中，種地大概是最苦的一行之一，但老公卻是樂在其中，不惜力靠著自己的雙手和汗水，拼出了一片豐收的土地。
凝神細思間，兒子的第三泡，已經為我們斟滿。
這次是他微閉了雙眸，將杯端到鼻底深嗅。
他深呼吸了一口，說：『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映日荷花別樣紅。
我聞到的，是荷香』
蕉香，稻香，荷香！三泡茶過，這奇妙的香氣，居然和紫砂壺壁上的這枝蓮，自然而然地融為了一體！兒子喜歡繪畫，他最喜歡畫的，就是荷。
人生的道路上，我希望兒子端正為人，踏實做事，其性如荷，其品如蓮。
一壺老白茶，圍酌可相親。
一泡蕉香，二泡稻香，三泡荷香。
這是此時此地的我們仨共同品出的獨特滋味，它蘊含了深沉敦厚的地氣，亦升騰著脫俗浪漫的詩意。
茶過三巡，身上有了微微的汗意。
它祛除了秋燥，浸潤了身心。
裊裊茶香繚繞著窗外的高天流雲，氤氳出了這個下午的悠悠禪意、淡淡溫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