丨本文由小陳茶事原創
丨首發於搜狐號：小陳茶事
丨作者：村姑陳
《1》
小時候很喜歡三毛的一段話。
寫在《我的寶貝》這本書裡。
寫她在舊貨店裡收了一件清朝的裙子，是一件外裳。
桃粉色，領子繡著精致的花邊。
她看著這件衣服，想起了紅樓夢裡的一些往事。
那時候，寶玉出家了，寶釵叫大家別守著了，該嫁人都嫁人去吧。
襲人嫁給了蔣玉函。
走之前，說了一句，好歹留著麝月。
有一回，做了蔣家大少奶奶的襲人看天氣很好，翻舊箱子裡的衣服出來曬，翻到了這件陪嫁的衣裳。
拿著這件衣服，發了一回呆，又收回了箱子裡。
看完這段文字的時候，窗外陽光正好，小小的村姑陳，突然就覺得有什麼東西打到了心口裡，呆呆地，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有的時候，有一些東西，它隻屬於回憶。
比如，今天茶室裝修，打算裝一間陽光房出來，冬天的時候可以沐浴著陽光愜意地喝茶。
於是，把一些暫時用不著的家具，搬到倉庫裡去。
大力士李麻花一時腦抽風，順便去整理了一下倉庫——她和老S有個共同的愛好，就是整理倉庫，每次上山，喝不了兩口茶，兩個人一定是相約一起去逛倉庫的。
我去茶園拍照片回來，找不到他們倆的時候，去倉庫一定能找得到。
有一次，兩個人爬到最高那一層，站在那邊沿僅留的一小塊水泥板上，興奮地翻了一箱又一箱。
就那麼多茶，全裝在箱子裡，什麼也看不見，盤點個什麼勁也不知道。
反正兩個人就能在那裡盤點一個下午，一人拿個小本本，記得密密麻麻。
臉上的表情，是富甲天下的樣子。
《2》
話說李麻花整理倉庫，搬了兩箱餅《96餅》出來。
打開拿了一塊，問我，還記不記得這兩箱餅？
那餅沒有包紙，是直接睡在紙箱裡的。
顏色是軍大衣一般的綠，綠中夾著些許黃葉和白色芽頭。
聞上去是幹燥的植物葉片清香，那種曬幹的葉子好聞的氣味。
翻了翻外箱，查看了一遍上面的字，腦子裡靈光一閃，突然間就呆住了。
跟三毛看到桃粉色繡花外裳一樣呆住了。
那是2016年的時候，白露節之後，老S采了一批茶青，比較接近寒露的，他說，第一次采這種天氣的茶青，少量做一點，壓兩箱，看看放幾年會變成什麼口感。
後來這些散茶就壓成了餅，剛剛兩箱多一點，前兩年倉庫做好了，就運下山來，放在角落裡，後來，茶越來越多，慢慢就忘記了它的存在。
猶記得剛壓好的時候，葉片窄小細瘦的樣子，我們差點以為是貢眉，還著急罵了一回老S——這麼好的散茶，拿去壓餅做什麼？
那時候，白茶整體產量不高，有特色的季節茶，如果量不多，基本上不壓餅，很快就光盤了。
而這兩箱深秋壽眉壓的餅，隻因為是老S打算做實驗的實驗品，才壓成了餅，沒有以散茶的形式分享出去。
也因為量太少，隻得兩箱，才被我們一年又一年遺忘下去，塵封在了歲月裡。
如果不是這回裝修，李麻花抽風又去整倉庫，估計要等到下次大整倉庫的時候，它們才會得見天顏。
就像每戶人家裡，一定有一些東西，是要到搬家的時候，才會被翻出來的。
《3》
村姑陳拿著這塊餅，發了一回呆。
遙想了一番剛開始做白茶的歲月。
2016-2022，那些逝去的霧與夜，那些山路的崎嶇與陡峭，那些快捷酒店的潮濕與簡陋，那些少年心性的無知與無畏。
那些不被認可，到終被認可的日日夜夜。
那些試茶試到深更半夜，寫字寫到手抽筋，不針灸就不能入睡的過去。
好像，這塊餅就是村姑陳自己，被采下來，被日光委凋，被烘幹，再被拿出來稱重，蒸軟，包揉，壓制定型，再次烘幹72小時….
然後被塵封起來，期待十年之後的涅槃重生。
其實有點痛，在心裡。
心疼自己一秒鐘，心疼這塊餅一秒鐘。
然而，這才是人生最好的打開方式。
這也是對一款好白茶，最好的修煉方式——不讓它安靜地陳化這麼多年，又如何能知道，它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呢？
是驚才絕艷，還是平庸至極？
決定，撬出來泡了試試。
整整6年了，它們陳化得，還好嗎？
《4》
沸水註入的第一沖，餅片緊壓在一起，沒有層層分離的跡象。
沸水註入的第二沖，餅片仍然緊壓在一起，除了最上層和最下層略有松動之外，夾在中間的大部分葉片，並沒有分開的跡象。
沸水註入的第三沖，餅片的四邊，有了層層松開的樣子，吸了水的葉片邊緣，略有松脹感。
沸水註入的第四沖，餅片最上層與最下層，有葉片開始被泡開，並有小片松動分離。
直到第六沖，才可見到有葉片散落蓋碗底部，與原來的餅片，正式分離。
這個看餅片離開母體的過程，便是看茶餅細胞中的內含物質漸漸釋放浸出的過程。
葉片與葉片原來是被壓制之後疊在一起的，隻有葉片漸漸吸入沸水，並最終吸飽了水，葉片才會徹底濕潤，鼓脹起來，最終與別的葉片分離。
就像孩子長大了終究會離開母親。
而這個葉片緩慢分離的過程，隻有儲存良好的白茶餅，才會擁有——幹燥的儲存倉庫、幹度達標的茶餅、密封的存茶箱、以及恒定的溫度。
儲存不佳的茶餅，含水量極高，葉片與葉片間粘合得並不這麼緊，水一沖，沒兩泡，便散開了。
散葉片沒幾下便散落碗中，像一堆秋後的枯葉。
萎頓而凋敝。
《5》
藥香與棗香，是這塊2016深秋壽眉餅《晚來秋》最主要的香型。
是它所有香氣的中堅力量。
沉鬱的中藥香，與清盈的棗香，一同泛起在第一沖至第四沖的蓋香上。
濃鬱，又專註，能把其它的香型都蓋住，讓它們暫無出頭之時。
這當中，中藥香又更加地濃過棗香，以至於前四沖的頭香與尾香，都是中藥香在勇猛呈現。
及至尾調裡，有淺淡的粽葉香與竹葉香，在翩翩起舞。
此時，它正當6年陳的光景，等再過幾年，會不會棗香異軍突起，蓋過了這股濃鬱的中藥香，成為蓋香的頭名狀元呢？
不得而知。
拭目以待。
這種老壽眉餅，尤其是采自深深的秋季裡的，天氣涼，夜晚甚至會有輕微的霜凍，茶樹的香型，大多會向藥香傾斜。
而它壓餅之後，經歷了蒸軟包揉與重新烘幹等歷程，葉片細胞被大量破壁，內質提前釋放出來參與陳化，轉化出果香的機率，大大提高。
尤其梗粗葉厚的深秋壽眉，轉化出棗香的，大有餅在。
所以，它現在雖然是藥香勝過了棗香，但並不代表在餘下的歲月裡，棗香不可以後來居上，壓倒藥香去。
從前，寶釵是襲人的主子，賈家抄家後，寶釵被拍賣，襲人倒成了主子，出錢幫寶釵贖身。
可見，一切皆有可能。
把所有未解的因，交給歲月，一定會有一個既解的果，在等你。
《6》
湯水醇厚，淳和，綿柔。
不必費力吞咽，自然而然就滑下了肚腸。
謙謙若君子，溫潤若甘露。
老白茶的魅力，便在於此。
尤其這是一款深秋采下來的壽眉，秋風秋雨，早已經將涼涼的秋意，刻進了它的骨髓。
這股秋意幻化到它的茶湯中，便是沁人心脾的清涼感。
入口，大有冰肌的意趣。
一款來自深秋的冰肌，是個好名字。
空山新雨後，天氣晚來秋。
明月松間照,清泉石上流。
便喚它，《晚來秋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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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陳茶事村姑陳，專欄寫手，茶行業原創新媒體『小陳茶事』主筆，已出版白茶專著《白茶品鑒手記》，2016年-2020年已經累計撰寫超過4000多篇原創文章。